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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、权柄

  老山羊看看尤大,又看看西摩,仔细思索,随后右手作锤,敲击左掌。

  “原来都把我算计到这一步了,好小子。”老山羊好气又好笑。

  西摩挠了挠头,嘴角浮现出笑意。

  “什么算计?啥?”尤大眼神游移着,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状,活脱脱是西摩描绘的地痞流氓。

  尤大也一脸惊悚看着西摩,“打我出生来我就没见过这老头打架,你不会说笑吧?”

  “去你的,一边玩去。”老山羊不爽了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“你连爷爷我年轻时候都没见过,你怎么敢说我孱弱无力?”

  “想当初,我可是秃鹫学派的战斗大师。”

  他有些怀念的摸着胡子。

  老山羊的气势慢慢变化,浑身弥漫着危险,不由让西摩心中一跳。

  “如何?”老山羊敲着胳膊,轻声问道。

  “还要和我比试吗?或者说,你可以选择尤大,他下手比较轻。”

  尤大连忙摆手,脸色堆满苦笑。

  “我很弱的,现在的实力十不存一,每次战斗都要消耗灵魂的辉光,给三重伟大支付代价。”

  “强者嘛,总要遵守约定。”他摊手,示意还是老山羊来。

  “看来还是我了。”老山羊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。

  刹那间,他背后出现了一头狰狞的恶兽,砥砺着牙齿。

  西摩的神色凝重,他紧紧盯着老山羊,仿佛盯着一头沉眠的巨龙。

  “请赐教。”

  老山羊冷光扫视,赞许的点头。

  “见势如见人,你看出来了,也好避免我欺你太甚。”

  尤大趁机小声对西摩说着,“老山羊比我更适合教导你,他的技巧可是有着秃鹫学派的精髓,趁这个就回能偷一点就偷一点,以后对你可是有大大滴好处。”

  西摩的眼神慢慢沉寂,表示了解。

  月色如水,倾泻在树中,披落在西摩身上,映得他神情肃穆。

  老山羊的胡须也越发银白,身上的肌肉鼓起,如山般横亘在西摩面前。

  贫民窟的呻吟,灯光的昏黄,群星的闪烁,一切景色都渐渐隐去,他们同时踏入尤大的圣域。

  西摩很难去形容老山羊现在的状态,与其说是一只发秃齿豁、靠着残羹冷炙偷生的秃鹫,倒不如说是一只要将敌人生吞活剥的熊罴。

  他要以纯粹而强大的暴力,堂堂正正的战胜西摩的暴力。

  西摩的直觉弥漫着红光,然后他也逐渐染上疯狂,鲜血欢呼雀跃着,滚烫如硫浆。

  尤大看着两个人,搜肠刮肚的掏着墨汁,想些什么热场的说辞,可交战双方却知道,他们已经急不可耐。

  无需理由,也无需等待,西摩如流星般滑过场地,直直向老山羊奔袭而来,他抬起手,风便随之呼啸,拳头便这样笔直砸向老山羊的面庞。

  老山羊眼神中仿佛能迸射出足以劈开月色的光,他一动也不动,暴风就那样直直撞向群山,拳落到他身上,却无法令他移动一丝一毫,一切呼啸都在这份巍峨面前停止,变得默无声息。

  使徒战人类,初光杀灵门。两人默契的不去使用更高级的偶像之力,单单以第一境的实力相抗衡。

  老山羊同样一拳砸出,万物都要在此让路,西摩头皮发麻,侧身闪避,气流刮起落叶,向前冲开一条沟壑。

  这一拳没打在西摩身上,却打进了他心里。一躲有再躲,气势便会一衰而再衰。老山羊大笑着,手刀抹破空气,如同魔神一般再度向西摩砍去。

  西摩只能再次躲避,他的拳头轰在老山羊身上,确是无济于事。

  暴力对暴力,青年对老人。出乎预料的情况出现了,或者说,西摩所擅长的疯狂与嗜血,在剥离轮回使徒的外壳后,显得毫无作用。

  “问题就出在这里啊。”老山羊眼睛睁大,仿佛看到一块尚未打磨的璞玉,也仿佛看到了少年满腔仇恨的内心。

  “你的力量呢?离开偶像后,你的力量呢?”

  老山羊深吸一口气,全身肌肉渐渐回缩,气力也渐渐降低。

  “想要使用权柄,便得理解经文。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。”

  他抚摸着身上发垂的老皮,却仍像抚摸健硕而有力的肌肉。

  他看着西摩,扭动一下手指,咧着嘴笑道,“何况白兔的权柄不行,来,不用偶力试试。”

  一退再退,西摩早已回到了起点。

  他看看地上踏出的凹痕,阴影覆盖在其上,如同一座洞窟。

  他嘶哑着喉咙,恍惚间明白了尤大所说的话语。

  暴力美学。

  太过疯癫,太过狂野。

  若有人比你疯癫,比你狂野,比你强大,这时候你还会选择你的打法吗?

  是要用技巧吗?是要去刺杀吗?是要用逃避可耻,但是有用的说辞来撤退吗?

  他舔舐着自己的嘴唇,铁与血浇淬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,他再次捏紧拳头,向老山羊望去。

  风铮铮作响,铁马金戈的战场属于他们,这是一场关于心的战争,也是关于信的战争。

  西摩和老山羊同时行动,奔赴在战场,热烈的目光交织,将海水煮沸,大地燃烧。

  老山羊的头部猛然遭受一记重拳,但他咬着牙,忍着痛,一脚踹向西摩的胸膛,而西摩也硬生生顶着痛楚,拿头再次撞向老山羊。

  老山羊闷哼一声,抓住西摩的双臂,随后直接向后倾倒,抱杀!

  西摩嘴中吐出鲜血,双脚一踹,砸到老山羊的膝盖,随后如陀螺般从地面挺起。

  两头野兽互相厮杀着,用牙齿,用头部,用唾沫,用眼神,拼尽一切来杀死对方。

  这是最古老的战争,也是最纯粹的战争,暴力对暴力,只为一场胜利。

  跌倒,爬起,再跌倒,再爬起。

  西摩的眼中只有老山羊的拳风。

  杀。

  用尽全力杀死对方。

  痛楚渐渐麻木,血液从耳鼻流出,他的眼神狂热,露出快意。

  尤大终于看不下去,他双手指向双方,两人便停下了身形,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
  西摩看着对面的老山羊,目光渐渐从凶狠变得温和,尤大凑到他们面前,抱怨道。

  “不是说好了用偶力进行战斗吗?怎么最后一点力量都不用,干脆肉搏起来了?”

  尤大挠着头,摇了摇头。

  “你之前不是让我本身变得更强大吗?”西摩疑惑发问,“破山中神易,破心中神难,难道不是这样吗?”

  “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…有素养的话?”

  “来这里之前,你不是说什么暴力美学吗?”

  “…我的意思呢”,尤大的舌头在口中来回转动,“是不爽你…不是,是想让你有什么用什么…也不对…”

  他囫囵几下,默默点头,把老山羊和尤大的禁锢解除。

  而老山羊此时却看都不看尤大一眼,他径直望向西摩,问道。

  “学明白了吗?”

  西摩看着满身的瘀血和伤痕,不以为意的转动着手腕,

  “学明白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老山羊点头,他咳嗽着吐出一摊鲜血,给嘴唇抹上鲜艳的口红。

  “再战一合。”

  他青筋再度爆起,走在寒风中,如同走在烈焰中。他的战意溢出心中,烧的空气也发烫。

  西摩思索着,看见灰色的兔子沐浴在月光中,蹦蹦跳跳着走远。

  “有什么用什么…”

  尤大作为红衣主教,有着远超于旁人的眼界,他是否便是看出了更多问题,才为他挑去的合适人选?

  他从来不会认为,千年间见过诸多困难的尤大,是所谓的傻子,或是拥有什么少年心性。

  “武器…”他想着和狼狈厮杀时的模样。

  “存在…价值…”

  虚无缥缈的东西,如何相互联系,具象化为能力?

  他的眼神渐渐发亮,双眼炽热,望向老山羊。

  “狂欢吧,老山羊。”他轻声说着,如同宴主的号令,宾客必须遵从。

  “宴会开始了。”

  西摩第三次冲向老山羊,而老山羊也狂笑着等待西摩靠近。

  双拳再次相碰的瞬间,西摩如同舞蹈般躲开山的冲撞,一只手扒在地上,轻声说,“存在。”

  大地便响应他的呼唤。

  “价值。”

  泥土瞬间化成荆棘,死死索住老山羊的拳头与咽喉。

  大山就这样被短暂禁锢在地面,无法移动。

  “价值。”

  荆棘又瞬间化身为寒光森冷的利刃,划破老山羊的皮肤,刺穿他的身躯。

  血液瞬间流淌,老山羊不屈不挠,哈哈大笑着感受痛楚,兴奋到了极点。

  正当他想要继续行动时,西摩拔出斩剑,斩剑炸响火花,肆虐般向老山样劈砍而去,老山羊眼疾手快,双手合十,硬生生逼停斩剑,随后暗叫一声不妙。

  西摩舔着牙齿,存在与价值不怎么好听啊,换成强征与暴敛如何。

  “【强征】!”

  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!

  强令万物,如同天上降恶主!

  “【暴敛】!”

  圣彼得斩剑强制变化形态,一把钩索产生空爆,将老山羊的双手紧紧禁锢。

  钩索,链状武器,铜浇铁铸,勾刀寒光点点,锁链映水痕痕,善锁敌,束缚。为西摩并不中意榜其五。

  其势难起,其力难顺,其攻击软弱,为特攻类武器,不宜正常使用。

  而眼下,便是特殊情形,急需束缚。

  老山羊缕遭束缚憋屈难言,终于大怒,全身偶力磅礴,仿佛一扇大门在缓缓打开。

  此时的西摩右手已经抚到老山羊头顶,【强征】开启的瞬间,他清晰感受到了流淌于老山羊体内的偶力在腹间缓缓凝聚,而这些偶力的来源,都是从额心那与灵魂联系最紧密的地方渗透而来。

  这就是所谓的灵魂与肉体的相互融合吗?

  望着似乎散发辉光的老山羊,西摩渐生出一股明悟。

  他想用【暴敛】中断偶力的运行,可很快便皱了一下眉。

  这些偶力如同活物一般,保护着肉体,也难以被相同份量的偶力拽动。

  这便是“白兔”之道在【初光】之时的限制吗?

  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偶力不断流逝,对老山羊下达最后的审判。

  “【暴敛】。”

  老山羊的偶力仅仅产生了一个瞬间的迟滞,西摩透过那个瞬间,看到了一个皮肤下垂,布满黑斑,颓态毕露无疑的老人。

  他挣扎着,怒吼着,不屈的挥出最后一拳,与西摩的拳头狠狠相撞。

  而这次,退后的将是老山羊。

  暴力与暴力的平局,最终以暴力对暴力的胜利而结束。

  远处的尤大惊疑不定,愕然看着西摩。

  “大哥,这味道不对啊,给我干哪来了?”

  “这还是白兔吗?”

  圣偶学院内,希娜眼眶发黑,半死不活的思考着,要不要去乔伊咖啡馆内买一杯黑人醒醒脑。

  “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?”她苦恼的抓着头发,看着校长新交给她的新案件。

  “朝圣地附近出现一尊名为舞衣的偶像,它将一名异端化形为成年男子,然后变为一尊洁白无瑕的雕塑。”

  “又有新情况。”她长叹一声,无力的闭上眼睛,想要感慨生活的痛苦。

  忽然,她的眼睛睁开了。

  颤抖着拿起那份案件,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着。

  偶像。

  化形。

  成年男子。

  她不由打翻了一堆高高垒起的案件,熟练从里面抽出几份失踪案来。

  墨水不小心打碎在地上,染黑了华丽精美的毛毯。

  灯火昏暗中,她翻来覆去的看着字里行间,渐渐生出了一股凉意。

  会不会从一开始,她的思考方向就出错了?

  失踪…

  她以为是异种,可异种的狩猎范围是贫民窟。她以为还有其他更多藏匿与朝圣地,可事实根本就不对。

  她以为处理异端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部分。如今的朝圣地,已经足够安全。

  她以为朝圣地的精壮男子失踪,这句话没有重点,可是谜底就写在字面上。

  所有失踪男子的身高,体重都极为相似,如同从莱德流水线中加工出来的产品。

  就如同是一尊尊去除面容和性状后一模一样的雕塑一般。

  为什么是失踪?

  如若倒转思维呢?

  希娜大汗淋漓,看向窗外,仿佛潜藏着无数阴影。

  “不是男子失踪,而是因为异端变回了他们原本的样子。”

  希娜喃喃自语着。

  信仰舞衣的邪教徒们,早已包围了圣偶学院。

  月过中天,人们都在沉眠。

  而所有人还一无所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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