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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9章 双赢

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6910 2025-06-29 15:26

  第1389章 双赢

  浑浊的泥塘之中,一群群赤膊丁壮正在疏浚淤泥。

  天很热,阳光正烈,晒得很多人背上的皮肤都裂开了。

  树荫之下躺了一地人,大概都是中暑的。

  医者走来走去,嘴里念叻着「挖河也得等冬日枯水时啊」,然后摇头叹气,一一诊治病患一一事实上杯水车薪,大部分人等不到施治就死了,这便是役的可怕之处,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俘虏。

  挎刀持弓的武人集体坐在草棚前,一边擦汗,一边大口喝着水。

  不远处还有人在挖坑埋户体,苍蝇飞来飞去,喻喻作响。

  尸体有完整的,也有少了头颅的,至于头颅在哪,可以看看各自营区的栅栏。

  这就是残酷而真实的治河工地,可不是仅仅只是想象中体力活而已,对民力的摧残极其巨大。

  每天都抓逃,但每天都有人逃,

  邵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,骑马走了数里后,沉默不语。

  就在此时,上游某处河段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。

  他扭头望去,却见水闸大开,浑浊的河水汹涌而下,使劲冲刷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细小河道。

  有那么一瞬间,河畔的泥块尽皆崩解,草木纷纷摧折,被裹挟着向下游流去。

  也不知冲刷了多久,水闸又慢慢闭合。

  残存的河水慢慢流向远方,河道中的水位慢慢下降。远处集结了数千丁壮,观其形貌,多发鲜卑、乌桓之辈,此刻战战兢兢,脸色发白。

  天地之威,没人能不害怕。

  「河道裁弯取直。」广陵太守陈严凑了过来,解释道:「昔年魏文帝南巡至广陵,归去时船只大量搁浅,为吴人所获,便是此处了。」

  邵裕点了点头。

  他知道今年的一大任务就是修邗沟这一段河道,但没想到发动了数万人。父亲为了沟通南北,真是不遗余力。

  但不修治也不行,这条漕运东线乃春秋时吴国开凿,历朝历代循之,发挥了很大的作用,不过却有个致命的缺陷,那就是中间有些河段地势太高,导致水浅时不能通航,必须修建船闸。

  当然,搞船闸也不能完全治本,最好的办法是动用全国民力,新开凿运河,但耗费太大了,大概只有大梁朝鼎盛时期才能做一一事实上这一点他也不确定,因为这个计划实在太庞大了,便是大梁盛世也很勉强,如果当时再有点什么战争,两相交迫,问题就大了。

  「咚咚——」鼓声响起。

  邵裕抬眼望去,河道内的积水已经排了七七八八,只剩中心一小片不连续的水塘了。

  原本的河道、河岸都已被冲得面目全非,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事连同黄泥汤搅在一起,

  早已集结待命的丁壮们在鼓声的催促下,带着工具下到泥塘中,一点点清理。

  原来河道裁弯取直还有这种办法!

  邵裕收回目光,问道:「听闻这些胡人多有骚动?」

  「一开始是有。」陈严说道:「不过有河南南下的府兵镇着,郡兵也悉数出动,闹不起大乱子。酋帅都没了,亦无战马、弓刀,在徐州这个水泊纵横的地界,杀他们如杀鸡一样。」

  「再者一—」陈严清了清嗓子,又道:「他们的老弱在那边。」

  陈严一指远处那潦草的棚户区,道:「老弱妇孺两万余人,帮着挑土、堆土、做饭、

  洗衣。丁壮及健妇三万人下河,分开管治,跑不了的。」

  老实说,这个丁壮和老弱妇孺的比例很畸形。一般而言,十四五岁以上的成丁数量最多只占三分之一,多了就说明部落抛弃了大量老弱。

  「修治完这段河道,会给他们编户齐民,充实户口。」陈严最后说道:「徐州不过六十万口人,实在太少了。此地能产稻,将来种田的人多了,输往京中的米粮就多。」

  「还得办学校吧?」邵裕问道。

  「自是要办的。」陈严说道:「移风易俗之事,天子所重。此辈训以华风,百年后便是梁人了,谁记得他们是鲜卑、乌桓之众?」

  邵裕又看向南方的茫茫原野。

  湖泊星罗棋布,烟村缥缈难寻。偶尔见到一堆被垛高的土地,宛如水中岛屿,长满了随风飘荡的芦苇。

  谁能想到,善于骑马的草原胡人,将来兴许要操舟往返于各处,以种植水稻为生。

  「这边在修治河道,商旅都跑巢湖、渺水一线去了。广陵的商事,应没往昔繁盛了吧?」邵裕又问道。

  「明年就回来了。」陈严不以为意,然后又道:「殿下先前所问之事,已有眉目了。」

  「哦?」邵裕来了兴趣,道:「他们同意了?」

  「此事还离不开治河。」陈严说道:「殿下请随我来。」

  ******

  日头西斜之时,邵裕来到了广陵城西的一处佛寺内。

  入寺之前,他仔细看了看,这佛寺有些新啊。

  征辽时,他发现慕容燕国和高句丽居然都有佛寺。居洛阳、汴梁时,听闻两地在过去十年间,各自多了两座佛寺,而今来到广陵,又见到了一座新修的佛寺这帮法师还真有办法!

  战乱时有人为了寻求慰藉,信佛倒还可以理解,可天下太平了,佛寺居然还到处修,

  真的有点手段。

  联想到母亲说她年轻时受家族影响,对天师道有好感,现在却愈发相信佛家那一套,

  邵裕顿时无语了。

  众人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时,里面已经有人了。

  一大腹便便的豪商苦着脸对一僧人说道:「法师,我夫妇积年信佛,供奉不断,为何却不能保得我儿一命?」

  法师闻言指着廊下吊着的一个纸灯笼,道:「此灯可遮挡夜风,不令灯火熄灭。可若灯油燃尽.」

  说完,法师摇头叹息。

  豪商若有所悟,但依然十分痛苦。

  法师转身对来人行了一礼,也不多话,直接就走了。

  邵裕将目光从僧人身上收回。

  这些人原来已渗透到世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了。寺外有卖花孩童,这是针对普通信众的,院内又给富商大贾提供聚会的清幽场所,这是面对上层的,真是面面俱到。

  天师道却还在研究符,甚至时不时造反,难怪要被镇压。

  「殿下。」几名富商见了邵裕,纷纷上前行礼。

  邵裕回了一礼,招呼众人坐下。

  「陈府君说你等欲购马,却不知售往何处?」他问道。

  「徐州、扬州。」先前那位死了儿子的富商也顾不得其他的了,第一时间收起悲容,

  说道。

  陈严适时地在一旁介绍富商身份:桓封,广陵本地人。

  「徐扬之地用马的人多么?」邵裕又问道。

  「便是广州都需要马,只不过其地酷热难耐,马活不长而已。」桓封说道:「可纵然马易死,广州豪富之家仍然不断求购马匹。」

  「他们多自宁州购入吧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你等以前从何处购马?」

  「江陵。」桓封说道:「然路途遥远,且好马多为楚人所得,我辈屡屡吃亏。」

  「江南马价如何?」

  邵裕这句话一问,桓封便有些迟疑。

  陈严不悦地看了他一眼。桓封注意到后,立刻说道:「每年都有涨落,但五万钱总是要的。」

  邵裕不置可否。

  兴许价钱比他说的还要高,兴许现在还没几个人贩马过来,将来价钱会回落,总之他要派人调查一番,不可能任人空口白话。

  「辽地马确实不少,然局势不定,孤也不敢轻售之。」他说道:「你们要多少?」

  「一年三千匹,可有?」桓封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  邵裕暗道我以为你要一万匹呢,居然才三千!

  不过他也清楚,做买卖最忌讳吃独食,一年能贩三千匹马,已然是了不得的大生意了。再多下去,万一哪天张硕发现他的飞骑军马匹不足了,到你家括马,还不哭死?

  别以为这种事不可能,邵裕听说父亲当年一一呢,不谈此事了,反正外祖母念了好久。

  「三千匹自是有的,再多的话—」邵裕面现犹豫。

  富商们以目示意。

  懂的都懂,能卖三千匹,难道不能卖一万匹?无非是价钱罢了。

  至于一万匹能不能卖出去,呵呵,在北地士族大举南下的背景下,谁家不想弄点马?

  便是和蛮夷在山中争抢地盘,大部分时候出动步卒,关键时刻数十骑冲杀出来,敌人猝不及防之下,那威力简直不敢想象。就连当年孙权割据南方,与曹魏为敌,还想方设法从北地、蜀中偷运马匹呢,这玩意什么时候都不嫌多的。

  「殿下。」桓封出言试探道:「我等可至东莱开办邸舍,采买中原器物,与殿下换马,有多少要多少,不知———」

  这其实是一个典型的三角贸易,即先采买南货,沿着邗沟一路船运至徐州,发卖给相熟的河南商人,再从他们手里采买河南货物,运至东莱,卖给邵裕后,驱赶着马匹返回广陵或建邮。

  邵裕只需搜罗马匹,驱赶至旅顺上船,海运至东莱即可。

  马在辽东相对不值钱,但中原货物可值钱了,尤其是生产生活必需品,邵裕在其中可以赚两遍钱。

  当然,这些广陵商人就赚三遍钱了,江南货物卖到中原赚一遍,中原货物卖给邵裕赚一遍,辽东马匹卖给南人再赚一遍,三赢!

  不然的话,你以为他们为何千方百计说动太守陈严,请燕王来商谈呢?

  在这个体系里面,没人吃亏,这就是贸易的奇妙之处。

  「过些时日,东海糜家那边自有人过来与你等仔细商谈。」邵裕说道。

  富商们面露喜色,然后又有些担忧。

  糜家是徐州有名的大豪商,他们插手进来,肉可就生生被夺去一大块了。但又有什么办法呢?糜晃糜子恢虽然退在家中养病,已然辞去了所有官职,但他可是天子早年的伯乐,谁敢轻视他?再者,人家几个儿子也在当官呢。

  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,有糜氏参与进来,这项买卖更稳当了,便是张硕也不一定敢公然截留你的马匹。

  敲定这件事后,邵裕又与众人谈起了辽东的其他货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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