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大斌确实没有埋怨韩秀秀，他脸上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奈，是无助。

　　 韩秀秀之前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
　　 她神色淡定，将提前想好的台词说出来。

　　 “孙哥，当时毛巾出厂的时候，会计给开的条子，还有咱们签的协议，还有没有？”

　　 孙大斌一愣，“当然有。”

　　 “嗯，出厂的时候，毛巾是不是六毛钱，跟上边规定的价格一样，没有坏了规矩？”韩秀秀问。

　　 孙大斌点头，“对，之前给供销社供应就是六毛。”

　　 “所以，你们没有投机倒把呀，你们就是按照正常流程出库了毛巾，他们服装厂没资格问你们要钱呀。”

　　 韩秀秀心里明白，面上表示不理解。

　　 随后她继续说：“至于那些举报你们的人，你直接拿出来四千条库存毛巾的条子，证明一下就是了。”

　　 孙大斌再次愣怔，感觉好像哪里不对。

　　 “可是衣服怎么解释？”

　　 对，就是这里不对。

　　 那做衣服的料子就是他们毛巾厂的呀。

　　 想抵赖都抵赖不了。

　　 韩秀秀挑眉，“衣服不是你们卖的呀，为什么要解释？谁要看不惯，就拿出来你们厂子卖衣服的证据。”

　　 “谁举报谁举证，你们不用为难自己。”

　　 孙大斌觉得有些道理，可是，他此刻也确定，韩秀秀确实是将那些毛巾拿去做衣服卖了。

　　 所以心里明显有些虚，不敢跟服装厂那些人硬刚。

　　 韩秀秀看穿他的心思，道：“孙哥，你们毛巾厂跟我们小河村属于集体合作行为，别人就算告出花来，咱们也是合法合规。”

　　 集体合作行为几个字，倒是着实让孙大斌安心不少。

　　 国家如今打击的是个人投机倒把的行为，跟村集体合作的话，就不违规了。

　　 他豁然开朗，脸色也和缓许多，继而孙大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　　 “是我太着急，考虑的没你多。”

　　 他没好意思说，之前没见过那么大阵仗，所以大厂子的人一去找，他吓得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。

　　 现在有了韩秀秀的“明确指示”，孙大斌就知道怎么做了。

　　 回头谁再有意见去找他们麻烦，他就拿出单据来甩那些人脸上。

　　 随后，孙大斌也问了问韩秀秀如何处理的毛巾。

　　 他实在是想弄明白，为什么好好的毛巾变成了衣服，而且还出现在了服装厂的人的手里。

　　 韩秀秀知道早晚要面对这问题，她几乎一秒入戏，叹息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天大难事。

　　 “孙哥，都怪我当时想的太简单了，也太想要帮你们毛巾厂处理库存了。”

　　 “结果没想到，很多人并不怎么需要毛巾，你也知道，毛巾质量好，一用就是三年五载。”

　　 “这一块七八毛，并不是多少人家都舍得买。”

　　 “我那时候觉得拿毛巾当厂子福利，跟厂长也商量好了。结果职工们不买账，不是每个人都想要。”

　　 “所以毛巾砸我们小河村手里了。”

　　 说到这里，韩秀秀再次叹气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孙哥，之前其实我在你面前吹牛了。”

　　 “那些订购毛巾的钱，是我们小河村饭店出的，我用店里的钱垫付的，当时怕你多想，所以没说。”

　　 孙大斌心中震撼，他没想到韩秀秀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实诚。

　　 四千条毛巾的出厂价格可是两千多块钱那！

　　 人家小姑娘为了帮他们清理库存，为了不让他为难，货到当天就给了现金。

　　 结果那些钱竟然是人家小河村垫付的！

　　 机械厂的职工不买账，毛巾就砸手里了，所以…人家小韩为了把损失降低，所以才做了那些衣裳什么的卖。

　　 这么一想，孙大斌并不觉得韩秀秀哪里有错，反而很是愧疚。

　　 都是他们毛巾厂拖累的人家小姑娘。

　　 “小韩，现在毛巾还有没？实在是不行，剩下的我都给退了，这压货的事儿不能让你们担着。”

　　 反正他们厂子也快黄了，挤压货物不是一天两天。

　　 重新拉回来也没啥。

　　 韩秀秀摆摆手，“这可不行，之前说好的不能轻易反悔，不然签协议干什么？”

　　 “毛巾出了你们厂了，是砸我手里也好，是我想办法处理也好，都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。”

　　 “孙哥，我韩秀秀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，不能做退货的事。”

　　 孙大斌更感动了。

　　 人家小韩这么为他们厂子着想，他倒是好，遇到一点儿小麻烦就上赶着来找人家要说法，实在不是男人做出来的事儿。

　　 想着小河村饭店有可能因为他们毛巾的事，被干黄了，孙大斌心里更不是滋味儿。

　　 担心孙大斌再一脑热，嚷嚷着要给退货什么的，韩秀秀又费了一番口舌劝说，同时叮嘱孙大斌务必收好他们签订的合约，以及出库的账目明细。

　　 到时候万一有心人再发难，那些有利于他们跟人讲道理。

　　 孙大斌还要忙着回去处理毛巾厂的破烂事，也没在这里多丢留。

　　 韩秀秀礼貌地把人送走，就见刘桂红刘桂兰等人都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。

　　 “小韩，咋办？别人万一找咱这里来咋办？”

　　 “让咱退钱咋办？说咱投机倒把什么的……”

　　 刘桂红当嘴替，把问题问出来。

　　 她们是饭店，根本就不符合卖衣服的条件。

　　 一旦服装厂的人来问他们要钱，他们给还是不给？

　　 韩秀秀却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，“别慌，违规不违规的，要看我们怎么解释。”

　　 她低声把自己的想法以及说辞给刘桂兰她们几个说了。

　　 毕竟这事儿不讲清楚，难免会影响大家心情，从而影响饭店里的工作效率。

　　 听韩秀秀讲完，几个人倒是都稍稍踏实不少。

　　 不过，刚刚过了一天风平浪静，机械厂里就传了不少风言风语。

　　 “对面小河村饭店知道吗？赚黑心钱了，坑了我们机械厂所有人。”

　　 “卡片咱们卖七毛实在是亏大发了，一张卡能领两条毛巾，一条毛巾七毛五，两天可是一块五啊。”

　　 “我们亏的可是八毛钱外加两盒秀我鸭！”

　　 “何止啊！我一朋友买了毛巾布做的衣裳，也就两条毛巾对一起的，三块五毛钱！整整三块五啊！一正一反人家赚两块八！咱只兑七毛，气不气人？”

　　 “我们应该找韩秀秀要个说法，让她给我们退钱！”

　　 不知道谁先开始说的这话题，反正这天中午一下班，就有几十乃至上百号职工都聚集到了小河村饭店门口。

　　 他们要求韩秀秀出来给个交代，要么把毛巾跟秀我鸭兑给他们，要么给他们补差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