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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一章 灵堂前的独白

我,不叫杨戬 一盏微米 2830 2024-12-20 07:02

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。

  屋外的冷风挤进窗缝,游走在屋内的每一处角落,灯火摇曳。

  阳烈坐在椅子上,沉默了许久。

  等到阳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,他扶着桌面站起。

  犹豫了一瞬后,他将手中衣物裹在手指上,捧起桌上的灯盏,顺势再勾上铁脊弓的弓弦。

  对于独臂的他而言,这些动作并不那么容易,好不容易完成后,他的额前已累出了一圈细汗。

  自嘲似地摇了下头,他颤巍巍地迈动脚步,朝另一侧的走廊走去。

 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木门,一扇似乎不经常打开的老旧木门。

  阳烈走到门前,弯腰搁下手中的物件,随后从怀里掏出贴身存放的钥匙,熟练地打开门锁,缓缓推开。

  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香脂燃烧的焦香味扑面而来,还夹杂着一丝腐朽的老旧木头味。

  搁在地上的灯盏照亮了房间的一角,空气中缭绕着袅袅烟雾,朽迹斑斑的木地板上罩着一层灰,上面能清楚地看到一排脚印,像是常年有人出入。

 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,只有侧面的墙壁透着一条缝隙,微微发散着昏暗的光线,寂静而阴森。

  在黑暗中,某一处亮着星点般微弱的火苗,只照亮了周围巴掌大的灯盏,仿佛随时可能熄灭。

  阳烈弯腰拿起地上的几样物件,缓缓走入黑暗之中。

  房门重新关合,将他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。

  屋内,四周一片漆黑。

  循着油灯微弱的火苗,阳烈熟稔地走了过去,为灯盏添上灯油。

  不一会儿,即将熄灭的星火逐渐壮大。

  两盏油灯一左一右,照亮了四周一大片区域。

  房间及其空旷,干净而整洁。

  侧面的光缝原来是一个被帘子遮挡住的窗户,帘子一角微微发卷,露出一条狭小的细缝。

  正对门贴墙放置着一个香案,桌上放着一盏油灯,一个香炉,炉中插的三炷香早已焚烧殆尽。

  在案桌居中靠后的方台上,供着两尊牌位。

  阳晋伸手往桌下一摸,又掏出三炷全新的香,用油灯点上,插进香炉中。

  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,油灯昏黄的焰光照亮阳烈的面庞,他略微失神地盯着两尊牌位,久久无言。

  “爹,娘,这几天孩儿生病了,所以才这么久没来看你们,你们不会怪我吧?”

  一边说着,他一边将铁脊弓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桌上,后退几步,跪坐在地面的蒲团上,继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。

  “对了爹,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,你的仇已经有人帮你报了。”

  “虽然不是我动的手,但报仇的人是你孙子,总归是咱自家人动的手,没让您失望。”

  说到这,阳烈突然笑了一声,一脸自豪道:“爹,咱们阳家现在后继有人了。”

  “你孙子现在可有本事了,比咱爷俩要强得多,咱们两个人联手都打不过的那条蛇,被他一个人就拿下了,是不是很厉害?”

  “在培养后辈这一点上面,我可比爹你要厉害的多,毕竟我现在可打不过你的乖孙子。”

  “而且,再过两天他就要去修行了,以后前途不可限量,以后的路就靠他自己走了,不用我再替他操心。”

  紧接着,他眼神一黯,低声叹道:“就是以后,他怕是不能每年给你们扫墓,你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,每年都能看到他一次了。”

  似乎想起些什么,阳烈垂下头,陷入了沉默。

 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,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劈啪声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他的肩膀颤了下,接着开始上下耸动起来。

  泪水无声地滑下他的面庞,啪嗒啪嗒滴落在蒲团上,溅开湿透了一大片。

  “爹,你说…我是不是……很没用啊……”

  他低着头哽咽着,死死咬住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。

  心中整整压抑了二十五年的仇恨,痛苦,愧疚,自责,悔恨,思念……

  在这一刻化作无穷无尽的泪水,如同山洪爆发般,从眼眶中倾泻而出。

  他垂着头,目光盯着手心死死攥紧的破布般的衣物,脸上老泪纵横。

  上面刺眼的斑斑血迹与密密麻麻的口子,就像是一根根钢针深深刺痛着他的心。

  他无法想象,也不敢去想象,阳晋到底遭受了些什么,才会留下这般惨烈的血痕?

  阳晋膝盖,腰间和手臂上的衣物破损,他从前到后全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,这种程度的破损究竟是多么严重的伤势才会留下的。

  他不是傻子,其实他心里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明白。

  他知道为什么阳晋要在众人面前向他炫耀自己的强大;

  他也知道为什么阳晋总在关键的战斗环节一句话带过不提;

  他更知道为什么阳晋选择冒着生命危险,也等不及要为他报仇。

  可阳晋为他做的越多,一想到他为此遭受的苦难与折磨,却还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,哄他这个爹开心,他此刻心里就越难受,揪心一般地难受。

  二十五年前,他亲眼看着他爹死在自己面前,却什么都做不了,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。

  二十五年后,他儿子为了给他报仇去跟敌人生死搏斗,可他除了在家里乱发脾气帮倒忙以外,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。

  这种眼睁睁看着亲人为自己赴死,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滋味,由此带来的煎熬和痛苦,远比让他死上一百次,一千次还要难受。

  也只有在这个房间里,在自己的爹娘面前,他才能卸下强装坚强的保护壳,重新变回当年那个脆弱敏感的孩童,在他们怀里哭着发泄出来。

  想到这,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,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。

  哭声回荡在封闭的房间里,久久不散,像是又回到了他十八岁那年的溶洞里。

  不知过去了多久,东方的天迹隐隐发白。

  哭声渐渐平息,房间又恢复了寂静。

  不久后,黎明冲破黑暗的牢笼,一束阳光透过窗帘一角留出的缝隙,照射在阳烈身上。

  他蜷缩着身子躺在蒲团上,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,平静地闭着眼,呼吸平缓,兴许是睡着了。

  或许在梦中,他正和自己的爹娘相遇,倾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。

  “爹,娘,我…好想你们……”

  一声梦呓的低语响起。

  ……

  此时,另一侧的房间内。

  阳晋睁着眼躺在床上,紧紧抿着嘴唇,眼角泪痕还未干透。

  床头边上的油灯已经燃尽了。

  听着哭声渐渐平息,他绷紧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,轻舒一口气,缓缓闭上眼睡去。

  夜尽,天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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